唐宋园林诗词文化与园林意境
来源:古建中国
园林诗词清新秀丽,诗风错彩镂金,源于人们对园林的向往和感悟。它与山水诗词的自然朴素迥然不同,又和田园诗词的泥土气息大相径庭。西北大学的李浩在《唐代园林别业考论》中,将描写景物的诗文,笼统地概括为山水诗、田园诗并不确切。园林诗描述的是打上人的烙印的第二自然,而山水诗侧重于山水树木,田园诗则注重农事耕作和田园之美。唐代以诗为盛,宋代以词见长,唐宋园林诗词是园林诗和词的统称。园林诗词成于园林兴造和园居生活的丰富。据统计《全唐诗》中的园林诗有6001首,宋代园林诗、词不仅特色鲜明,而且数量上超过唐代。
园林诗词以园林花木、楼宇、山水为对象,虽然诗风一贯优雅,但是意象和物境却发生着一系列的变化。唐宋园林诗词意境源于魏晋风流,魏晋园林得意于山水造化,园林诗词风雅朴素。而唐代园林大气矫健,园林营造迎来了全盛期,园林诗词没有了山野之风,反而是恢弘雅丽。宋虽朝政羸弱,园林诗词却靡靡优雅,另辟蹊径。总之,唐宋园林的繁荣局面,促进了园林诗词的发展和变化,随着人们园居生活体验的加深和文风、画理以及哲学等的变迁,园林诗词的意境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1.诗词和园林中“三境”
唐代诗人王昌龄在《诗格》中以“物境、情境和意境”三境来衡量诗词的景、情、意。“三境”中物境偏于表形,情境偏于表情,意境以文王凯梁红赵鸣园林诗词随着文人造园的产生和园居活动的频繁,逐渐形成一支风雅华丽的诗歌种类。唐宋园林诗词在不同时代审美转变和意识形态的变化影响下不断变化。本文通过诗词中“物境、情境、意境”和园林中“生境、画境、意境”的对比,探索园林诗词的“三境”特点。并从“三境”出发,研究唐宋诗词意境流变的物质基础、哲学思想和社会背景,阐述园林诗词意境流变的动态变化并剖析其原因是二者的结合偏于表意。三境界从表象到涵韵,全面涵盖了诗词中的形和神。园林诗词“三境”与园林组成的元素、内涵具有极其密切的联系。当代风景园林界泰斗孙筱祥先生关于园林的“三境论”生境、画境和意境的论述和王昌岭的《诗格》的论述能够一一对应,以此三境界来品评园林之美和《诗格》中的三境评述诗词之妙异曲同工。
“生境”和“物境”
园林生境即自然美和生活美的境界。“生境”是园林诗词“物境”的素材,是诗人的笔下之物,也是诗人托物以言志的物化载体。生境具有自然美和生活美双重特点。陶潜《归去来兮辞》中“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反映的是生境的自然美;“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反映的是生境的生活美。园林的生境包含物质空间、鲜活的生命体和园居活动。园林诗词中描述的山水、建筑、花木、虫鱼,自然气象中的风雨、霜雪,以及在园林中游走欢娱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活皆是园林生境。
“画境”和“情境”
园林画境即为园林显示出的形象美或画理美,园林生境所以能构成画境,主要原因在园林生境的形式颇得画理,能够入画。诗词情境的原理相同,诗词物境若想具有情景,要求物境能够传情表意。物境的传情表意是多方面的,比如表达文人心情志趣、诗画风尚、儒释道哲学等。
园林“意境”和诗词“意境”
意境源于形,与物象“形神比照”,成于情,飘逸成境界。朱光潜先生在《诗的意境——情趣与意象》中指出“每个诗的境界都必须有‘情趣’与‘意象’两个要素。情趣简称‘情’,意象即是‘景’”,他认为意境是情景交融的产物。
意境乃物外之境,表现多样,情景交融的升华是其中一种类型。除此之外,意境可或是境生象外的外延,或是诗画一体的交融,或是哲学涵韵的表达。不管意境如何表现延展,都离不开表现“景(物)”和作者内在所要表达的“情(理)”。园林诗词的意境,便是“情(理)”和“景(物)”混生下的产物。这里的“景(物)”便是物境,“情(理)”便是情境。园林意境和园林诗词意境相通。园林有时候直接借助匾额,楹联中的诗词来表达意境。比如拙政园中的扇面亭“与谁同坐轩”,借苏轼《点绛唇·闲倚胡床》:“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来点题。孤傲的思想与“拙政园”的意境极其贴切。
2.唐宋园林诗词意境流变
园林诗词意境的发展,经唐人构创,趋于成熟;宋人研摩,日臻精善。意境随着物境中的“物”象更新,情境中的“情、理”改变而改变。其变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园林诗词表达“情景交融”和“境生象外”的园林意境时,唐朝宏放的气度和远大的志向逐渐减弱,宋朝更加重视生活的描写和人性的展现。初唐和盛唐时期的诗词,表现的志趣宏远。如王维的《晦日游大理韦卿城南别业》中的“高馆临澄波,旷然荡心目;澹淡动云天,玲珑映墟曲”,显示出的意境高豪,也代表着自己的远大志向。
中唐和晚唐的园林意境虽然还能继承盛唐余续,但是消沉抑郁了几分,空间意境也不如盛唐的阔远。如刘长卿《过横山顾山人草堂》中的“只见山相掩,谁言路尚通;人来千嶂外,犬吠百花中”。还有释皎然《冬日寻徐氏别业》中的“积雪行深巷,寒山绕故篱”,空间感觉和盛唐的豁达就有差距。两宋园林诗词体式和意境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政治的不济和诗人的不得志多半体现在园林诗词的愁苦意境之中。欧阳修《清平乐》中的“门掩日斜人静,落花愁点青苔”,诗中流露出愁苦之情。同样,晏几道《浣溪沙》中的“寻思难值有情人,可怜虚度琐窗春”的寒窗道出凄美之感,这样的诗词在宋词中屡见不鲜。
宋人另辟蹊径,在园林景物的描写中加入更多的理性的思考和主体感情,蕴含了一种更加生活化和人性化的诗词意境。比如宋代杨万里《闲居初夏午睡起》中“梅子留破软齿牙,芭蕉分组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描述了梅子、芭蕉、儿童、柳花等充满生活情调,意趣横生的事物。并将梅子酸牙,夏季日长等事物的理性微妙地表现出来,诗词将这种气定神闲的生活状态表现得情趣盎然、淋漓尽致。当然也出现了一些浮华、奢靡的生活化的诗词。如葛胜仲《点绛唇》中的“秋晚寒斋,藜床香篆横轻雾,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中借助“藜床”“香篆”“轻雾”来渲染奢靡的生活意境,并将闲适中带有愁苦的意境通过“梦逐芭蕉雨”留给人们以想象的空间。其二,园林诗词表达园林“诗画一体”意境时,参照“崇简尚意”的画理,宋朝园林诗词和唐代相比更加重视语境留白,给人以想象空间。
园林诗词的“诗画一体”意境的表达,其侧重的是意境的空间意识感。将空灵的园林诗词转变成为可感知的绘画实体,将无形赋予有形。用文字去描述绘画,却能表达园林空间和形体以外的境界。诗画交融的现象出现在唐代。苏轼评价王维的艺术创作特点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的“辋川别业”是唐朝有名的郊野别墅园。别业中山岭高岗,峰岫池沼,林茂花繁。传世的《辋川集》中王维和裴迪所赋园林诗词,便是对于当时景观的描绘。王维诗《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诗中颇有诗画一体的意境,寥寥数笔描绘出静谧的竹林深处一处建筑的景象。同出于《辋川集》的王维诗《山居秋暝》中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意境清晰空灵,诗画一体。宋朝的画风和文风相互融合交流,给园林诗词的创作增加了一层“崇简尚意”的基调。和唐朝相比,宋词朴素简雅,注重留白和写意。北宋诗人曾公亮《宿甘露僧舍》“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描述甘露寺借景长江,用词简洁意境深远。不仅如此,宋朝园林诗词以书法的形式直接运用到园林的景题、匾联中,起到点题园景,渲染“画境”的作用,园林诗词的画意更浓,情景更甚。其三,园林诗词表达园林的“哲学意蕴”意境时,相比唐诗的浪漫主义表达,宋朝意境趋于理性的表达和哲学思考,相比唐朝的情韵有所减弱。
唐诗对园林物境倾注和杂糅了个人情感,对于物象本身却很少做主观判断和推理。宋代诗词除了描述园林物境之外,多会表达对物象的分析和看法,发现规律并在理性的指导下去完成诗词意境的创造。宋代诗人在园林诗词中对于理性的探讨,甚至会超越审美层面,所以尊龙凯时人生就是搏能感受到宋词丧失了唐诗的情韵和浪漫主义色彩,多了几分理性和哲学的思考。正如钱钟书所说“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以筋骨思理见胜”。
苏轼诗是宋诗中理趣化的意境的代表。他的诗词语意高妙,常在对事物的感悟中阐明事理。如《饮湖上初晴后雨》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来描绘西湖的湖光山色的恰到好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提出西湖之美不分晴雨,恰如西施容妆之美不分浓淡。苏轼以一种物外之人来分析描绘的园林景观,诗词的意境将西湖之美已上升到理性高度。南宋辛弃疾的《满江红·暮春》中的“红粉暗随流水去,园林渐觉清阴密”。暗含诗人对园林中春夏交替进行理性思考,表达了诗人对时光流逝的感叹。
唐宋园林随着历史变迁,大都湮灭在千年的尘土之中,但是对唐宋园林诗词的研读让尊龙凯时人生就是搏依稀能够窥见当年的风貌。诗词意境的流变使尊龙凯时人生就是搏能够感知唐宋先人对园林这一梦想栖居的精神追求和内在理解的变化。唐宋园林虽已消失,但诗词所承载的园林文化却传承至今。对于园林诗词意境的理解,有助于对造园手法和园林历史的寻源探脉,并对当代园林建设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